相信很多同学都有被陈中华师父的拳头打过的经验，实用拳法网站上也有很多人讲述他们被打的主观体验。这些叙述各不相同，最常听到的是闷进去了，或力量窜到哪里了，但实际怎么个闷法、往哪里窜，每个人的叙述则是天南地北各不相同。受赵总之邀这里我讲讲我的看法，作为分享吧。

在看这篇文章之前，请各位先移步去看看师父打人: 第二届西安实用拳法讲座19-15

器

师父在”太极拳的器（链接）“这篇文章里讲到身上的器的概念，我们这里讨论的是击打，用到的器应该是手肘到拳头的这根棍。最近的某堂课里，师父讲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观念，大致上是说力量的传导在概念上来讲是”流”，但实际的动作是”通”。假设有一条路径两端标为A和B，力从A传导到B，在概念上是力从A”流”到了B，但实际上如果A和B中间是像面条一样的”流动”，能传导过去的力十不足一。所以虽然概念上是”流”，但真的去做”流”这个动作是行不通的。力从A到B的传导需要十分坚硬不变形的介质，这样A一受力马上就到B了，A=B，这就是”通”。力量通过去了。

有了这根棍，力量会传导得快而完整、精确，而且节奏会跟一般人不同，所以常常会看到被师父打的人是来不及准备的。

防御机制和节奏差

人的身体有时好像很脆弱，有时好像又很顽强，实际上这种差异很大程度来​​自于张力和结构的调整。人的身体对于冲击是有自然的防御机制的，在受冲击之前肌肉会收缩，软组织张力会改变，身体的姿态会改变，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冲击，这种改变就像眨眼一样迅速。

在把身体拉紧成一个更紧实的张拉整体结构之后，皮肤和外层软组织可以形成缓冲层，像液体一样分散冲击力，同时其中的结缔组织可以把这个力量藉由张力传递至远方，让更多软组织参与承受冲击。各层次之间的滑移可以使力量的方向偏移，减少冲击力的穿透。骨骼因为关节和软组织张力的牵拉形成一个结构，能够把力传导到整体，而不是单独承受冲击。躯干里因为肌肉收缩，体腔内压增高，不只能让整体结构更紧密，冲击更分散，也可以像气球一样保护内脏。内脏则也是靠着互相的滑移，可以得到缓冲的空间。

但如果受到意料之外的冲击的时候，身体是没有这些准备的，放松的身体部位只能靠既有的材质特性来承受冲击，这就很容易造成韧带的拉伤，骨骼的断裂，内脏和神经的强烈震荡和破裂等等。所以在搏击比赛里常可以看到，选手身上甚至头上被打了好几下都能继续比赛，但往往吃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攻击，明明看起来不见得更重，但就能造成击倒的效果。

正常人出拳多少都有准备动作，需要加速的距离，就算是练过的人也就是动作更加洗链，力量速度更强，但这个动作的本质是不变的，所以只要看到拳头要来，这拳出力和冲击的节奏就不容易出乎意料，自然的防御反应就会启动。但师父用练出的器打人，这出拳不是出拳了，而是拿棍子捅，可是看起来还是出拳，这种反差会让人无法判断到底什么时候该有防御反应，所以很容易在没防备的状况下中拳。

对上和集中

我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个实验，拿两颗鸡蛋大小、重约500克的铁球隔着纸互相撞击，在撞击的瞬间接触点会因为能量太集中而产生极小的爆炸，把纸烧焦烧破。若是刚好打在边缘，纸的碎片会以音速被喷出去。把纸换成铝箔，则可以看出冲击波的波纹。这是因为球体任何一点跟圆心的距离都一样，不管哪个角度哪一点撞击，都可以跟球体另一面相对的点自动”对上”，没有偏斜，而使得所有的冲击力都极为准确而集中的聚集在一个很小的点上。也就是说虽然是球体，但撞击的瞬间它等同是一根针。这样的”对上”，我们但凡能练到有一点相似，集中出来的力都非同小可。

但上面说过，人的身体设计是很精妙的，有层层机关让力量分散，让轨道歪斜，即使对方真的没什么防备，柔软的组织仍能分散很多力量，造成很多偏移。有养过狗或猫的就知道，他们的皮跟肉可滑移度非常高，所以看起来虽然比人小多了，但要伤到他们可不那么容易。所以手上的棍子要硬，像利箭一样刺入身体后仍不弯曲，才能保证对上的点不跑。

另外大家应该也有经验，师父”对上”之后，一碰力量就在背后。这个对上相当于是把轨道铺得一路穿过了我们的身体到了对面。若能守住这条轨道不变，那力在身体里的分散就能尽可能的减少。如果不想打伤人，也可以造出打飞的效果。

横膈膜和体腔的平滑肌

再讲回到大家的感觉 : 力闷进去了，在体内窜。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其他精细的控制，我程度不到不好乱说，但以我的猜测，这很可能跟横膈膜和体腔的平滑肌有关。
胸腔和腹腔是我们体内的两大腔体，其中胸腔有呼吸道这个泄压口，也可以透过横膈膜和肋骨的移动来改变压力。腹腔除了前后阴的排泄和胃的呕吐之外并没有很迅速的泄压口，但没有肋骨的束缚，可以靠腹壁的伸缩和横膈膜的移动来调整压力。一般受到打击前，像前面说的，腹压会增高，形成一个皮球来分散压力保护内脏。胸腔周围会紧绷，但不会闭气，留着气口以免心脏受到压力过大。

但因为上面讲的种种原因，这些自保机制没有及时启动，反而是延时启动了。若是被打在胸口，肋骨会受挤压而变形，这时候若是能被压出一口气，那只要收手即时，当下是不会有太明显的伤和走窜感觉的。若是倒楣刚好在吸气或闭气，那就惨了。这突然的增压会挤压到心脏和横膈膜，腹压也会升高。同时挤压心脏加上腹压升高，这种变化可能带来一部分不适，但更主要的是横膈膜突然受到压迫，然后迟了一瞬间又因为自保的反应而收缩，这很容易造成膈肌和相关肌肉痉挛，这种痉挛牵扯就会造成胸腹里走窜一样的疼痛和呼吸不畅。被打击胃部的时候也容易有类似的反应，这种疼痛一时是缓不过来的。

若被打在腹部，对膈肌的冲击跟上面说的一样，取决于当下能不能泄一口气。同时腹部受冲击时若没收紧，腹内压没鼓起来，那内脏相当于是处于不设防的状态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内脏里面是没有痛觉神经的，会感觉到痛的是包覆内脏的膜，包覆腹腔的膜，管壁，和其他肌肉等等，而且这种痛的位置常常是很模糊的，所以这些地方受冲击和拉扯的时候所产生的疼痛和不适，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若因为腹腔没有收紧，所以局部造成较剧烈的形变，然后又延迟产生了收缩，很可能也会像膈肌一样痉挛。想想吃坏肚子时腹部剧烈痉挛的感觉吧，虽然成因不一样，但腹内平滑肌的痉挛大概就是那样的。不同地方痉挛会有不同的感觉，其中滋味天差地别，每种都感觉过的人大概已不在人世了，我也没有这经验所以不能一一详述。

总之，实用拳法有这么一种不同于大部分武术的拳，也不是说谁好谁坏，但既然在学实用拳法，错过了岂不可惜?

王书帆-美国加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