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中华老师在纽约授课。

在《略论实用拳法之“力”》一文中，我们讨论了太极拳练的力是一种结构力，力的得到主要是靠调整人体各部位之间的关系来取得，尤其是各关节之间的关系。比如，我们开始练拳时被要求出手不出肘，收肘不收手，就是从调整手肘之间的关系开始的。人体上关节众多，他们之间的组合就更多了，但是他们之间遵循的是同一种关系，比如收肘不收手，出手不出肘，并不仅仅是上肢的手肘关系原则，也是全身各部位都遵循的关系，这里我们不准备讨论具体部位之间的关系，而是把各关节之间的关系都归为一种，叫做“内外关系”。我们练拳就是在调整这种内外关系，这种关系的原则就是要“里面的在里面，外面的在外面”，调整的具体动作是抻拔和下压，陈式太极拳实用拳法叫做“下塌外碾”，道家叫这个概念“其大无外；其小无内”。

前文中，我们分析了发力需要一条从手到脚的大铁棍，我们仍然画一条从前手到后脚的45的直线。为方便解释，我们先把人体上的点分成两类，一类是位于这条发力线上的点，也就是ab之间直线上的点，另一类是发力线外面的点，我们标记为c，这三点可以构成一个三角形。上次我们说到练出这条棍需要遵循的原则是“开胯，旋转，不动”，我们要在这个原则下，来调整abc三点之间的关系，具体的操作有两种，就是抻拔和下压，陈老师经常说力要抻拔或者发力要下压，而这两种动作其实也是一种动作。为了得到这根棍，位于发力线上的点做的是抻拔，也就是任何两点做的是相反方向的对拉。发力线之外的点做的是下压，也就是朝着与发力线垂直方向的下压。这种动作的结果会使得发力线变直变长，从第一幅图变成第二幅图。

比较两幅图，可以看到区别有两点，一是ab之间距离变长了，二是c点的夹角变大了，如果我们做到了这两点，就达到了目的，其实我们也可以看出，这是同一种效果，距离变长必然夹角变大，夹角变大必然距离拉长。限制我们完成这个动作的因素同样是两点，一是这条发力线没有弹性，拉不动。二是c点的夹角锈住了，开不了。还要注意的是，虽然针对这条线上的点我们要做的是抻拔，可是很多时候这条线并不是实体存在的，它是我们在意念中时刻要记住的线，因为有时这条线不是实体的存在，所以对于抻拔这个动作来说，很难的是保持这条线位置不变，方向不改。对于下压这个动作，关键在于能把夹角打开，这样发力的过程就变成了在保持ab发力轨道不动的情况下c点的下压。c点在人体上典型的位置就是肩和胯，由此可知，为什么我们一开始就这么强调开胯开肩。比如，陈老师曾讲过一课叫做“太极从提水开始”。提水动作中的直线是前脚到后肩，这条直线的抻拔是通过填胯和压肩来达到的。

其他几个基本功动作原理也是这样，只是方向不同。通过这些基本功的练习，可以让我们把胯顶出来，把肩压下去。这种抻拔与下压调整的就是两头与中间的关系。这也就是定住两头动中间的动作，陈老师说过要定住两头动中间，定住两头也就是定住ab两点，其中a点是完全定住，一动不动，b点是定在ab形成的直线轨道上。动中间也就是把c点向直线上压，为什么要采用这种用力方式呢，因为在c点的夹角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，只需轻轻一压，就可以在b点沿着轨道产生很大的力量，如在《规矩》一书中，陈老师提到洪均生先生把人发出去时，整个过程只是看到他的肩膀微微一沉。

再进一步，如果把直线的概念扩展到球，那么两头与中间的关系就变成了里面与外面的关系，也就是“外面的要在外面，里面的要在里面”，动作就是外面要拉伸，里面要下压，最外圈就是手脚头，这外圈向外走正好就是陈老师常讲的另一个概念叫做“五点外争”。内圈向里压，也就是填胯压肩收肘。这些动作也可以总结成另一个概念叫做“下塌外碾”，下塌进去的是中间，外碾出去的是两头。

有时候我们想想，原理其实很简单，比如，你开始听到“里面的在里面，外面的在外面”这样的原理甚至会觉得这话没啥意义。练拳似乎也很简单，做动作只要拉伸和下压就行了，可要真正做到却非常难，多少人练习了几十年，仍然是里面向外走，外面向里回。我感觉让里面的在里面尤其难，做动作时，只要能里面向里走，自然会压的外面向外走。陈中华老师常说:“里面要拉开”，只有里面能拉开了，里面才能向里走。因为开始练拳，我们根本找不到里面在哪里，就是不知道要拉伸哪里，所以只能照着样子比划，需要拉伸的动作我们全部做成了晃荡，当慢慢的找到需要拉伸的地方时，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，因为那些地方根本拉不动。然后我们再去努力拉开这些拉不动的地方，慢慢拉的松动了，做动作时，里面才能留在里面。这样动作就由晃荡慢慢的变成了下塌外碾，能拉伸了，就表示身体上能同时有不动的点，有动的点，也就是能做到分阴阳。

同时，里面向里走不但可以形成发力线，而且可以使得里面变小，里面变小就可以在形成发力线的同时，也为发力线提供更加有效的杠杆支点。比如，我们在一根棍子下面放一块小石头就可以形成一个有效支点，但是如果放一块大木板就没法形成有效杠杆了。所以抻拔与下压是同步的，下塌与外碾是同步的，发力线的形成与杠杆支点的形成也是同步的。

可以看出这种原则，实际上是跟我们长期日常生活中养成的用力习惯正好相反的，当我们按照这种原则做动作时，身上那些有力的肌肉是用不上的，比如收肘沉肩时，胳膊上的肱二头肌，肩上的三角肌都是使不上劲的，填胯的时候体重的因素就用不上了，完全是靠身体上骨头撑起一个合理结构来。没练过这种方式的人倾向于用肌肉发力，所以常人在用力时的习惯是“外面的向里面走，里面的向外面走”，比如用手推到物体感到推不动时，就会用肘去顶，顶不动就用肩膀去抗，并且屁股会向后撅。

因为这样用的都是局部肌肉的力量，所以人们才会哪里的肌肉有力就用哪里去抗，是一种直接力，也就是接触点发力。而按照实用拳法的要求，下塌外碾发出的力是一种间接力，发力点和接触点是分开的，甚至可以距离很远，就是陈老师曾说过的“后发制人”。 这样接触点在手上，发力点在脚上，对方会觉得这种力陌生且强大！

我们所说的里面与外面并非是固定的位置，而是相对而言的，每一点都是相对的内或外。刚开始练拳时，我们的身体是一个杂乱无章的结构，根本分不出内外，慢慢的才会越分越细，直到任何相邻两点都是内外关系，做的都是反向的拉伸，身上没有任何两点向相同的方向，以相同的速度运动。比如，我们把这个三角形进一步细分，然后在下压点用一对咬合的齿轮表示，这样身体上每一点都是旋转对开一分为二，身体就变成了一个齿轮组，这组齿轮运转起来时，每一点都是对开的旋转，人们常说的“一动无有不动”，我们就可以理解成“一转无有不转”，击首则尾动，也就可以理解了。当这个系统运转起来时，就像一把旋转的电锯，你无须拿着它去冲撞对方，只要紧紧的靠在对方身上，任务就完成了。